色情低俗小说,历来都在官方查禁之列,众多的非官方人士也对其泛滥和危害深恶痛绝。就现在而言,原因很清楚: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不利,对社会风气的淳良百害无益。——据报道,现在网络小说的最大消费群体正是缺乏自制力的学生。
在古代社会——被现代意识认为是礼教严酷压抑人的自然需求的封建社会,色情文学也屡遭禁绝——当然实际效果是禁而未绝。在被现代人鄙夷的封建道学人士眼中,色情低俗这样的现代表述只一个字就可以概括了:淫。沾了这个字的文学作品,自然被一棍子扫到“禁书”之列。
曾经有过某些“革命”的阶段,呼喊着冲破牢笼、张扬人性的口号,带来一时的恣肆纵欲的局面,都不可避免地被强大的社会主流力量拉回来。出轨会带来破坏,会造成动荡,显然不是社会和身在其中的人们想要的结果。这一点,古今认识,没有区别。
和第一禁书《金瓶梅》至齐名的《肉蒲团》——清初著名文人李渔被认为是这部淫书的作者——书中,有很详细的笔墨描述了未央生的妻子玉香——一个原本温柔娴淑的女子,如何因为“春宫册子”这样的淫书“熏陶”而成为一个疯狂纵欲、艳名炽盛的名妓。
书中第三回写道:
“(玉香)平日在家,父训既严,母仪又肃,耳不闻淫声,目不睹邪色,所读之书,不是《烈女传》,就是《孝女经》……丈夫替他取了个混名叫做“女道学”。对她说一句调情的话,就满面通红起来,走了开去。”夜间和丈夫敦伦,“虽然也委屈承当,只是察他的意思,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见其苦,不见其乐”。
而书中的主人公未央生,则是个颇好风情的人物,对新婚妻子这样的反应,显然是相当苦闷:“可惜一个绝色女子,没有一毫生动之趣,犹如泥塑木雕睡在身边,有何乐处!”于是生出法子,要“用些陶养的工夫变化他”。
未央生的手段是什么?且往下看:
“就走到书画铺中,买一幅绝精绝巧的春宫册子,是本朝学士赵子昂的手笔,共有三十六卷,唐诗上三十六卷都是春的意思。拿回去放在绣阁之中,好与玉香小姐共同翻阅,使他知道男女交媾之事不是一端,其中有千变万化发生出来,以备闺房之乐。”
却说玉香,本不识此为何物,待翻看到“第三页上,见一男子搂着一妇人,精赤条条的在假山石上干事,就不觉面红耳赤,发起性来道:‘这种不祥之物,是从那里取来的,放在这边玷污闺阁,快叫丫鬟拿去烧了。’”
未央生见势不妙,“一把拉住道:‘这是一件古董,价值百金,我向朋友借来看的。你若赔得百金起,只管拿去烧;若赔不起,好好放在这边,待我把玩一两日,拿去还他。’”
玉香自是不信,未央生于是鼓动三寸不烂舌,针对玉香“这样没正经的东西”的说法,从开天辟地说起,加以阴阳交感之理、夫妻生生之道;又反躬自身,说风流不是我一个,“世上的夫妇,那一对不在日里干事,那一对干事不是光明正大使人知道”,再引导玉香从自身成长思考,算得上有理有据,终于把一个坚定的女道学说得动了心。
结果如何?玉香“道学变做风流”,与未央生“枕席之欢,真是琴瑟不足喻其和,钟鼓不能鸣其乐,九华三百六十幅春宫,也还写他不尽”。
若是事情到此,倒是不错的结局,世间又多了一对美满的夫妻。可惜,未央生好色本性难改,外出渔猎美色乐不思蜀,玉香“经年过岁,守起活寡来”,终于,忍受不住性的饥渴,开始了偷情活动。后又被辗转卖到妓院,在见到闻其艳名和床上绝技来寻欢的丈夫未央生时,欲女终于恢复了人性,羞愧之下悬梁自尽。
未央生也痛悔自己的荒唐和纵欲,选择了出家——一起顿悟的还有被他淫了妻子又去报复淫了玉香导致玉香彻底堕落的权老实。不啻是莫大的讽刺。
书中玉香原本视春宫册子这些淫书淫画为“不祥之物”,却终于倒在这东西上,反证了其“不祥”。这种观念在当时并不少见。清人陆长春的《香饮楼宾谈》中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清朝咸丰年间,有个叫严笛舟的人,生了一场大病,昏昏沉沉中来到一个地方,好像是镇里的东岳庙。严笛舟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个人档案,正翻阅间,胸前突现出两行大字:看淫书一遍,记大过十次!严笛舟大为惊恐,忙向堂上大神乞怜,大神乃借严笛舟之口发话,命其家人焚书,并曰:“淫书不可看,尤不可蓄。书箧中有《红楼梦》、《贪欢报》等,其速焚之。”等烧完淫书,有黑风盘旋中庭,臭不可闻,严笛舟胸前的字迹也随之不见了。
看来这个严笛舟也是个爱看淫书不思悔悟的人,这样的奇异经历或属杜撰,却也可见时人对淫书的恐惧和厌恶之感。
《肉蒲团》中有所谓闺房三乐:“看春意(春宫图)、读淫书、听骚声”,作者宣扬这种东西,显然是要饱受诟病的。即使如今社会开放,这种早已溢出“闺房”的乐处,也还是不能纵容。